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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0月3日

野地旅0167:金山老街[台北金山]

地點:台北縣金山鄉金包里街
日期:民國九十八年七月二十五日
性質: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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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講到金山就不得不提到鴨肉,講到鴨肉就離不開金山,好似金山只有鴨肉一般。北鴨南(嘉義)雞好像就成了台灣的家禽料理地圖,鴨肉與火雞肉分別成了兩地的代名詞。偏偏到了這兩個地方這麼多次,北邊沒吃過鴨肉,倒吃了雞肉;南邊也沒吃過火雞肉(飯),卻也吃了鴨肉。這證明了我並不是一個「美食地理」好的研究者。沒吃這些東西,並不是我不想吃,實在是因為這些食物的「威名遠播」,每每大排長龍,我不喜歡擠在人群中,也只好作罷,這次到金山,原本還有一點點希望能夠吃到金山鴨肉,但所有的店面都人滿為患,只好放棄(又去吃了土雞肉)。


  *廣安宮門前的金山鴨肉。

  有關鴨肉的部分,後面再花一點點篇幅來提。金山除了鴨肉以外,老街本身也有其賣點(雖然比起一些經典老街而言是少了些),述說著一段有關金山的歷史與文化。明清時期,福建沿海泉州人率先來台,據有了台灣西部許多平坦肥沃的原野,使得稍後前來台灣的漳州人,只能往更深入丘陵或更偏遠的地方發展,台灣北海岸的淡水、三芝、石門等鄉鎮,較為西邊,以泉州人為主,而靠東邊的金山、萬里與基隆,則以漳州人為主,金山老街的漳州人以李、蔡、王、陳等姓氏為主,目前在慈護宮附近仍保留一間街屋建築,為王姓人家所開設之藥鋪。


  *藏身攤販中的老屋。

  我們從台北縣警局金山分局開始走金山老街,一路經過慈護宮、王記藥鋪、金聲橋和廣安宮,老街並不長,但攤販很多,人潮也不少。整條老街,可以以金包里溪為界,溪北至崙仔頂(沙丘),稱做頂街(或稱上街),而溪南至警察局則為下街,早年金包里溪可行小船,逐漸成為老街的貿易中心,後來為了改善陸上交通(原木橋常在大水被沖走),遂在光緒十一年(1885),由居民建立了「金聲橋」,並在一旁立碑,稱「金聲橋捐銀紀念碑」。

  除紀念碑和王記藥鋪外,最具有歷史價值的建築物則首推下街的慈護宮。慈護宮主祀媽祖,另祀有三教教主(孔子)、關聖帝君、水仙尊王(大禹)、神農大帝及佛祖,光從其祭祀的神祇來看,便可讚嘆台灣的宗教文化融合程度之高,橫跨儒、釋、道三家,且具有文教(孔子)、仁義教化(關帝)、農業安定(神農、大禹)、漁業安全(媽祖)與心靈安定(佛祖)等功能,可說是信仰上的百貨公司。五開間的格局也是金山老街上最具規模的廟宇。廟內三川殿的兩根黑色龍柱由火成岩所雕刻,為同治十二年(1873)所留下來之古物,另有光緒元年(1875)之對聯;前殿大部分則是在日治昭和十年(1935)所改建而成的。在民國五、六零年代又經幾次改建、整修,成今日規模,民國七十年在一旁增建聖母大樓,樓前兩尊石獅據說是古物,未細看。除龍柱、對聯與石獅外,三川殿上方的「水德配天」匾為日治時期金包里堡之居民所捐獻,也略有歷史。

  老街上的另一間古廟,則是金山鴨肉所在之廣安宮。廣安宮正確建造年代已不可考,口述歷史中認為建造於乾隆年間,為金山最古老的廟宇,舊稱聚星堂,主祀開漳聖王,為漳州人的原鄉神,由陳姓人家造廟供奉。現在的廣安宮則是民國七十年改建完成的模樣,古意略失,唯獨廟門兩隻石獅子引我注目,因為祂們居然被金山鴨肉的廚具給鎖著!

  老街還有第三間廟,若不是大大的招牌,應該所有人都會忽略,那就是位於金聲橋旁二樓的保安宮,保安宮為一座土地公廟,以前當然是在一樓,不過後來此處的商家賺大錢擴充店面,在占用土地公祠的土地同時,利用二樓的空間蓋了一座更豪華的土地公廟(慈護宮管理委員會亦有投資),形成特殊的模樣,而金聲橋捐銀紀念碑就鑲嵌在土地公廟的樓下。

  *金山老街地圖,老街為今日的金包里街。紅色點為警察局、藍色點為慈護宮、黃色點為金聲橋、綠色點為廣安宮。金聲橋為頂、下街的分界處。


  *金山老街在台灣堡圖上的樣子,呈現一線形聚落。各顏色的點與上圖相同。


  *警察局,位於金包里老街的下街街尾。


  *慈護宮,正對著警察局。


  *慈護宮三川殿之匾額。


  *古龍柱。


  *一點都不像橋的金聲橋,只是微微凸起而已。一旁為保安宮(二樓)。


  *金聲橋捐銀紀念碑,在保安宮的樓下牆邊,不仔細看還真的找不到!


  *廣安宮,都是吃鴨肉的人。

  看完上述的老街建築物,當然還要知道老街一些故事。台灣的械鬥除了籍貫、宗族外,還有職業類別的械鬥,其中最著名的,則是北管西皮與福祿之爭,金山老街便有著這樣的故事。原來,從前的金山老街,以金包里溪為界,頂街的人屬於福祿派,而下街的人屬於西皮派,兩派之最大差異在於演奏的樂器不同,平時會以「拼陣」來比高下,然而拼久了,衝突也就日漸升高,相傳每當金山的西皮、福祿兩派有衝突時,就會相約在金聲橋上談判,談判不成便大打出手,若頂街的福祿派打輸了,就逃到地勢較高的崙子頂躲起來,若是下街的西皮派打輸了,就會逃到警察局告官,金山因此有「頂街靠山、下街靠官」的俗話出現。

  這樣的空間分布,從今日金山的某些地方仍可看出端倪。老街以北的金山高中旁邊,有一間武英殿,主祀西秦王爺,祂便是福祿派的守護神(西皮派則為田都元帥);而另一頭,下街的慈護宮中,其媽祖為金身媽祖,全台大多數金身媽祖所在的媽祖廟,都是官方所建,而在媽祖兩側的千里眼、順風耳著官服,也是一例證,由此可看出下街是官府勢力主要聚集的地方。

  其實,這個故事最吸引我的地方,是「頂街靠山,下街靠官」這一句話,在搜尋資料的過程中,發現台灣最大的西皮、福祿械鬥,也就是1865年發生在宜蘭羅東的械鬥,也呈現著類似的地理空間分布。當時西皮派的人大多占據羅東西邊廣大的平原地帶,而福祿派的人則是分布於羅東以東的淺山地帶,福祿靠山,似乎不只出現在金山老街(雖然林聖欽老師說似乎沒有聽說在宜蘭有這樣的分布現象)!到底為什麼呢?我在某個介紹福祿派的網頁上無意間看到「福祿派多為低下階層」的語句,一時不察居然把網頁給關了,事後再找就找不著任何相關資料,到底是否因為福祿派多為低下階層,使得他們居住的地方也被迫遠離核心(官府所在),而在社會階層上的不同(敵對),也使得福祿、西皮兩派在傳播上也有著階層的歧見,因此使福祿、西皮在各地的地理分布都略有相同,實在是不得而知卻又很想知道。

  靠著在區域地理研究時在桃園大溪老街調查的經驗(房屋是否有山牆立面可以推出居民職業的大分類),我向同行的林怡、語玥和純鎰說,幫我看看頂街、下街的建築風格、改建率、樓層或者其他地方是否有什麼不同或邏輯性,可惜並無所獲,有可能是我們的觀察力與經驗仍然不足,也有可能是全數改建以致於看不出個所以然,不過我們在福德街上的社區營造涼亭內的文字中找到一些端倪,簡單總結亭內所描述的是,下街多為藥鋪、磺棧、商店等商業機能,而頂街多為水田,不曉得是否有關係?


  *這段文字是不是我心中疑惑的線索呢?

  撇開疑惑不談,面對來了好幾次卻始終沒有什麼印象的金山老街,我終於能夠做一點描述了。但有著如此有趣歷史的地方,為何除了鴨肉,還是鴨肉呢?近日來台北市的許多居民(知識分子)一直針對市政府那「台北好好看」的政策,大肆批評,例如即將拆掉華山車站等「有歷史的建築」,台北縣前一陣子也拆掉了文史工作人士非常積極保護的淡水中正老街298號四連棟日式宿舍群(淡水最後一間日式宿舍群),種種不尊重歷史記憶的作為讓人看了心寒,金山老街何嘗不是如此?

  金聲橋旁的捐銀紀念碑,孤零零的在保安宮一樓罰站,身體斷成三截不說,還任由攤商堆放雜物,在它面前擺攤賣東西;身為老街文化界線的金聲橋,也並未因它的特殊地位而獲得半點「表面上」的尊崇;作為金山老街起家最重要的一條河-金包里溪-則更過分,已經成了家戶大排水溝,並且加蓋,上面成了美食街,河呢?誰知道上哪去了?廣安宮前的石獅被鐵鍊鎖著,門旁的柱石則被拿來堆疊雜物,實在是半點也看不到對地區文化的尊敬。而某些網頁上所寫,每當廟會經過金聲橋時,總會駐足停留,以彰顯對此橋的崇敬,我看只是徒具形式而已。

  今日的金山老街只剩下鴨肉而沒了別的賣點,在社會層面上我想有兩個主要的因素,其一是居民重視程度不夠,當我在拍捐銀紀念碑石,那賣菜的老伯只是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然後自顧自的賣菜,然而,這與我所認為的第二個因素有絕對關係,那就是地方政府或觀光管理當局的不重視,在鄉土教育盛行的當代,北海岸與觀音山國家風景區的網頁對於這段歷史絕口不提,卻願意提到印尼蝦餅;金山鄉公所的網頁上,若非有法鼓山所製作的文章與圖片,不然是不是也將只著重在金山鴨肉的美味或金山紅番薯的暢銷(番薯可能還賣不贏竹山)?

  扣除鴨肉,金山大打街屋牌,這倒要試問了,全台灣多少老街有街屋?卻沒幾個老街有西皮、福祿之爭,為何不能掌握文化的精髓,只著重看的見的硬體設施或聞得到的食物香味?鄰近的野柳,能將一年一度媽祖淨港這樣獨特的文化習俗發揚光大,在當日成為全台灣文化愛好者、攝影專家等人的追逐焦點,為何金山老街不能來個一年一度的西皮、福祿藝術節(大拼場)?為何金山不能還給金包里溪陽光?

  簡單來說,就是不夠重視。我深深覺得很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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