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地旅0499：草嶺古道輕鬆行[新北貢寮、宜蘭頭城]

　　＊台師大地理系系桌十四人在雄鎮蠻煙摩碣巨石下合照。

　　「雷聲追趕過頭，但風雨不放過他，潘新格跑到一塊巨大的岩石旁，林木低垂的古道山路，陡然沉黯了下來，他心頭一愣，停下腳步，正轉身卸下背包，想將那件防水夾克掏出來；一回頭，卻看見巨大的岩石上，赫然鐫刻了幾個大字－『雄鎮蠻煙』，橫斜的岩石題字下方，有個小凹洞，他想也不想，直往這凹洞躲。......。閃電穿過綿密雨絲，打在巨碑斜面上，竟有橙、綠、黃三種顏色，這樣的閃光，也在石碑右側的古道竄跳、閃動極快，古道的砂岩塊忽然像透明地磚，各色的『雷射光』就從它們底部閃現出來，石塊竟如琴鍵一般在炫麗閃光的同時，又隱約有叮噹的輕響......。」

－李潼《少年噶瑪蘭》，第六章〈讓炫麗的閃光牽引回舊時空〉

　　上面是李潼的小說《少年噶瑪蘭》中的一段描述，寫著噶瑪蘭族後裔潘新格，在草嶺古道的雄鎮蠻煙碑下遇到大雷雨，竟然就此回到過去，親身體驗噶瑪蘭族生活的一段奇遇故事。每一次造訪草嶺古道，我都會想起這段故事，《少年噶瑪蘭》大概是我看完的第一部小說，而草嶺古道，大概也是我走完的第一條古道吧！後來又有兩次造訪草嶺古道（野地旅0030草嶺古道、野地旅0118再遊草嶺古道），算是相當熟悉的一條路了，今年適逢國慶假日，提議台師大地理系系桌球隊出遊，便來這個算是輕鬆，且風景明媚又頗負盛名的古道一行，由我權充不是很專業的解說員。

　　不想選擇人擠人的福隆火車站，大約在上午十點抵達貢寮火車站，一行人沿著雙溪往下游走。由於這次大部分參加的夥伴都是大一、大二的地理入門級學生，因此刻意請他們多注意沿途的地形、聚落分佈等，開始培養地理眼。不久後抵達貢寮的大廟德心宮，這座相傳創建於乾隆年間的媽祖廟，是早期從淡水廳艋舺（萬華方向），通往噶瑪蘭（宜蘭方向）的道路中重要的節點，是以在看似一個小小的貢寮村落中，居然有一間如此富麗堂皇的宮廟。據說接下來會在古道路線上多次出現的臺灣總兵劉明燈，曾在德心宮一帶借宿。

　　＊從貢寮火車站出發。


　　＊沿著雙溪河畔前往草嶺古道。


　　＊德心宮。

　　續前行，不久抵達了遠望坑親水公園，我對這裡的印象，就是一片起伏不大，波光淋漓而靜謐的梯田；這裡的地形是在兩山之間的緩斜平地，應該是遠望坑溪的谷中沖積平地（可能是高灘地），後來為了開墾才把溪水往一旁束流。這天假日，遊客不少，不過透過相機濾掉聲音，仍然不減那份純樸的感覺。這一帶共有兩間土地公廟，而且都是屬於老廟外加蓋新廟的「樓中樓」。這些由當地砂岩所搭起來的老土地公廟，也見證了草嶺古道的歷史。


　　＊其中一間老土地公廟。


　　＊遠望坑的梯田，坡度不是很大。


　　＊一旁有就地取材，用砂岩建成的平房。


　　＊多次來遠望坑都是休耕狀態，若這邊有層層黃金稻浪，一定美麗極了！

　　從貢寮車站走到遠望坑，就花了近兩個小時，學弟妹的走路速度，有點大出我意料之外，所以在古道開始後，略略的加了一點速度。只在跌死馬橋和梯田遺蹟處稍作停留，直奔雄鎮蠻煙摩碣吃午餐和稍事休息。過了雄鎮蠻煙之後，學弟妹走路的速度似乎有稍稍加快，直至虎字碑、埡口均不太需要休息。

　　雄鎮蠻煙和虎字碑都是劉明燈在當地的砂岩上所題的字。雄鎮蠻煙是為了要鎮住當時仍然少有漢人出沒的深山氛圍，當年，只有寥寥幾人的商旅，行走在深山小徑中，往往必須提防可能遇到野獸、出草的生番，甚至有許多不明的原因導致傷亡，被歸因於「瘴癘之氣」，雄鎮蠻煙要鎮的，就是這股氣，斗大雄渾的楷體字，確實在深山之中顯得不凡；虎字碑則接近埡口處，取《易經》中「雲從龍，風從虎」之意，寫一個草體的「虎字」，並且立碑以鎮住埡口地形中常見，因「窄管效應」而造成的強風。這兩個碑都立於同治六年（1867），傳說中，劉明燈先是在森林中遇到大霧擋路，後是在埡口遭逢暴風雨，從這裡的氣候條件來推測，會遇到大霧又暴風雨，劉明燈一定是東北季風鋒面來時通過此處，這樣的天氣，我在草嶺古道旁的桃源谷（野地旅0346風強雨驟桃源谷）領教過一次。很巧的是，潘新格也遇到了，還好這次天氣不錯。


　　＊雄鎮蠻煙。


　　＊靠近埡口處，也是遠望坑溪源流山谷，風很強。


　　＊大夥兒在虎字碑前合照，似乎有人來拓碑，碑體黑黑的。

　　過虎字碑，沒多久就抵達埡口，人很多，我們直奔埡口旁的景觀涼亭，趁著下午雲霧生起之前，一窺龜山島的面貌。從這個角度看龜山島及附近海域，相當的美麗，搭配微彎的大里海岸，整體景致相當合諧；偶有凸出弧線的濱台地形，則為畫面帶來一些些不搶風采的小意外，可說是一幅大自然所創造的佳作。一旁是通往灣坑頭山、桃源谷大草原的步道，級級上升，以學弟妹的腳程是絕對來不及走了，下次再做打算。

　　解釋了一下此處的地形，體驗一下埡口的勁風，讓每個人的秀髮狂亂的搖擺一陣，就準備下山去了。臨走前，先瞄了一眼埡口土地公廟，我爬過的許多古道，都在越嶺高點附近設有小廟，大多是土地公，遙想當年的來往商旅在越嶺之時，心中可能在想的是「終於翻山，準備下坡了」，那是一個多麼振奮人心的消息，平安走過大半路程，感謝神明賜與平安。埡口土地公廟比起草嶺古道旁的其他土地公廟都大些，或許跟行旅的心理因素也有關係吧。


　　＊非常美麗的大里海岸以及龜山島景致。


　　＊回頭望向來時路，是走在遠望坑溪源流的V形溪谷中，展望好時可以看到遠方的福隆以及核四廠區，正巧今日國慶也有團體來草嶺古道宣示反核。


　　＊埡口土地公廟。

　　開始下山，雲雨也飄來了，還好有讓我們看到一眼龜山島。下山速度比上山快不少，或許也因為下雨讓大家無心拍照吧。很快的，經過了草嶺古道旁的驛站盧宅遺蹟，未多作停留。不久後抵達風景區護管所，正在可惜護管所旁的湧泉停止湧水了，便來了一陣滂沱大雨，好險護管所有地方可以避雨，一時間，這座半廢棄的護管所人聲鼎沸，好不熱鬧。趁著在這裡躲雨的時刻，拿出了先前就準備好的地圖，向學弟妹解說，草嶺古道今昔的交通地位變化。


　　＊盧宅遺蹟。

　　草嶺古道其實是「淡蘭古道」中的一小部份，所謂的淡，是指清朝時的「淡水廳」，而蘭則是指「噶瑪蘭」，若真要說出一個「官方認可」的起、終點，那麼或許可以選擇台北艋舺（萬華）和噶瑪蘭（宜蘭市），前者曾作為「淡水廳治」所在，後者則長年以來均是噶馬蘭廳治所在。兩三百年過去，淡蘭之間早已出現無數條路，使得整個古道成為了路網系統。知名旅記作家Tony整理了一些史學者研究、史料之後，在他的網頁上寫出了洋洋灑灑三大篇，有關淡蘭古道路線演變的考證，我所畫的地圖，便是參考Tony的紀錄。

　　早年，驍勇善戰的泰雅族，勢力遠達水返腳（今汐止），來往淡蘭之間的商旅若強行穿越雪山山脈，難保不會被「出草」。若走水路，三貂角一帶礁多浪大，且因海底地形的緣故，有多處湧升流造成水流多變，當時的小型戎克船吃水太淺，容易發生事故，必須行大船，但大船又難以靠上宜蘭平直的沙岸，因此水運並不若想像般的發達。既然走山裡面或開船都不適合，那麼就只好走山海之間，遠繞東北角。

　　最早的淡蘭貿易路線（下圖黑線），是行旅們自己走出來的，後來為防海盜侵擾，則在東北角沿海設置綠營（軍隊），並有連接的道路，稱汛塘路（汛與塘均為綠營單位，下圖橘線），後來這二者成為淡蘭之間的「官道」，最早官道越過雪山山脈之處，是比草嶺埡口更東邊的「嶐嶺」（野地旅0127嶐嶺古道），越嶺後抵達石城；後來在貢寮、大里簡之間的草嶺線被開闢出來（下圖紅線），成為新官道，嶐嶺線逐漸被廢棄，劉明燈由北往南巡察，便是走這條新官道，並沿路留下石碑（還有個金字碑位於三貂嶺，野地旅0120三貂嶺古道）。

　　後來，漢人勢力逐漸進入東北角淺山地帶，進行樟腦的採集以及田地的開墾，泰雅族勢力逐漸向西南方的核心區退去，因此有幾條淡蘭之間的「捷徑」出現，首先是從基隆暖暖切西瓜到雙溪的暖暖支線（下圖黃線），接著在今日坪林山區的大坪（又稱泰平）則有黃姓武官在此開墾，因而出現了不再需要經過草嶺的黃總大坪路（下圖深綠線），至此草嶺線的重要性慢慢降低。隨後再陸續出現平溪線（下圖藍線）、深坑線（下圖粉色線），均走黃總大坪路。道光年間，又有一條不必經過黃總大坪的路線出現，可從深坑出發，經虎寮潭後直抵頭圍（頭城），今稱北宜古道（下圖紫線），劉明燈巡察的回程，便選擇了這條路線，也留下了另一個虎字碑。光緒年間，再有淡蘭便道（下圖綠線）的開通，可直抵礁溪，並於日本時期開闢為大路，是今日「北宜公路」的前身。


　　＊淡蘭古道路網圖，按圖可以看較清晰版本。

　　由於漢人勢力的根深蒂固，淡蘭之間不再需要大費周章的繞往草嶺，因此草嶺古道早已沒落，今日已毫無交通價值，但因路線較短、較緩，因此成為整個路網中最具觀光價值的一條路線。有趣的是，淡蘭古道路網的交通地位演變，在近年來的汽車道路上又發生了一次，也就是雪山隧道通車後，取代了東北角濱海公路絕大多數的車行需求，果然歷史是不斷重演的。

　　講解完，也雨過天青，直抵大里慶雲宮，也是草嶺古道沿線的重要大廟。大夥兒稍事休息，有的買了花生捲冰淇淋，我則買了每次必吃的海菜酥，接著就趕火車去，時間算的剛剛好，往南的區間車，去羅東夜市吃晚餐囉！本次系桌球隊的出遊，第一階段到此告一段落。月台上滿滿的遊客，大多都不是首次造訪草嶺古道，上大學以後我也三次走過，大概還是有不少機會再來吧。這時我又想到了潘新格，他在大雷雨中意外的回到了過去，遇見了噶瑪蘭族的生活，一連串的奇妙之旅，如夢似幻，令人好奇又帶有點神秘感，或許大家有機會，可以讀讀這本《少年噶瑪蘭》。
　　讀完了，下次造訪雄鎮蠻煙石碑，心裡頭總是更多了一分想像。


一、參考資料
1.Tony的自然人文旅記（0485）淡蘭古道總複習（上）
2.Tony的自然人文旅記（0486）淡蘭古道總複習（中）
3.Tony的自然人文旅記（0487）淡蘭古道總複習（下）


2012.10.10造訪
2012.11.12完稿